清代晋商与万里茶路

万里茶路是我国丝绸之路衰败之后,自清代兴起的又一条繁忙近200年的国际商路。晋商是这条万里茶叶商路上的弄潮儿、主力军。山西不产茶,但晋商却成为了这条茶路的主角,这就是晋商的过人之处。

关于茶的起源,尽管学界有过不同说法,但中国是茶的发祥地,已是公论。如美国威廉·乌克斯《茶叶全书》(1935年版)称:“原始自然茶园在东南亚洲,此地主要是中國西南省。”中国是最早发现茶并加以栽培利用的国家。传“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故有“茶之为饮,发于神农”之说。史料记载,西周武王时西南少数民族曾将茶作为贡品进贡周朝。现在中国西南茶树树龄在千年以上的很多,分布较广。秦代喝茶称茗饮,茶字最早见于汉代《汉印分韵合编》,东汉已制茶饼,唐代陆羽编著世界最早的茶叶全书《茶经》,宋承唐制,饮茶成风,明代泡茶技艺提高,清代制成乌龙茶、红茶、绿茶、花茶、黑茶、白茶等,满足了人们对茶的不同需求,也促进了对外贸易。

早在唐代,中国茶就由日本来华僧人带到日本,此后又传到朝鲜、印尼等地。

清代晋商为了推动茶叶的销售,从抓茶叶的生产和开发入手,重视开辟茶源。

福建武夷山是自然条件好,有上好茶源的地方,尽管当时相对闭塞,但晋商认为其生产发展有很大潜力,于是大胆投资,再加工上大做文章,终于使武夷山成为清代万里茶路最早起点。据福建《崇安县志》载:“康熙十九年山西茶帮……,来到下梅和赤石,设栈收购,建厂制茶”“其时武夷茶市集崇安下梅,盛时每日行筏三百张,转运不绝,红茶、青茶由山西茶客到县来办,运往关外销售。”

晋商对湖北羊楼洞、湖南羊楼司茶叶生产的开发,也作出了相当的贡献。据湖北《蒲圻县志》载:“早在乾隆五十一至六十年间(1786—1795),山西大茶商三玉川、巨盛川来羊楼洞收茶压砖。”湖南《临湘县志》也称:“康熙年间,晋商于羊楼司设置茶庄,收购茶叶。”当因战乱影响武夷茶的贩运时,晋商便携带丰厚资本、栽培技术、制茶工艺,发展羊楼司和羊楼洞茶,使当地茶成为清代万里茶路新的起点。

万里茶路的中国茶输出境外由来已久,但是作为一条比较成型、比较完备的商路,以清代雍正五年(1727年)中俄《恰克图条约》签订时始,又可分作前、后两个时期。前期境外贸易仅限止于恰克图,后期则为晋商深入俄境销售。

万里茶路从产地出发,前期路线有三:一是从雍正、乾隆朝(1723—1795)始,以贩福建武夷山茶为主,运输路线水陆兼程,即由福建崇安县过分水关,入江西铅水县,在此装船顺信江下鄱阳湖,穿湖而过出九江口入长江,溯江抵武昌,转汉水至樊城(今襄樊)起岸,贯河南入泽州(今山西晋城),经潞安(今长治),抵平遥、祁县、太谷、忻县(今忻州市忻府区)、大同、天镇和张家口,由张家口走军台三十站,北行十四站至库伦(今乌兰巴托),再行十一站到恰克图。或从山西杀虎口、归化抵恰克图。据松筠《绥服纪略》称:“所有恰克图贸易商民皆晋省人”。同治末至光绪时恰克图有晋商商号20多家,如大升玉、恒隆光、锦泰亨、独慎玉、璧光发等。

二是从咸丰朝(1851—1861)始,由于太平军在长江下游军事活动加强,福建茶区遭受兵燹,晋商改为贩湖南安化、临湘羊楼司、湖北蒲圻羊楼洞茶。其运输路线有二:一是以安化为集散地,分水旱两路:经常德、沙市、襄阳、郑州入山西北上抵张家口转恰克图,或穿洞庭湖由岳阳入长江,至武汉,转汉水抵樊城,起岸北上,沿河南、山西抵张家口转恰克图。又以湖北羊楼洞、湖南羊楼司为集散地,经埔圻赵李桥,至新店镇,穿黄盖湖,入长江,至汉口,再入河南北上达张家口。也有经山西杀虎口抵归化(今呼和浩特),转恰克图。

三是咸丰时《中俄伊犁塔尔巴哈台通商章程》签订,又辟西线茶路,即贩安徽建德产朱兰茶,运至河南十字店,再运至山西祁县、忻州,至归化走西疆运至库伦、塔尔巴哈台,再由俄商转贩第三国。不过此线贸易不足10年,交易额也远不如恰克图。

据《新疆图志》实业二载 :“自嘉峪关趋哈密为一路,秦陇湘鄂豫蜀商人多出焉,其东北自归化趋蒙古趋为一路,燕晋商人多出焉,自古城分道西北往科布多,为通前后营路。”

万里茶路后期路线:中俄不平等通商条约的签订,中国茶商不仅受到俄商,还受到清政府的双层挤压,以至难以为继。这时,晋商向清政府提出“由恰克图假道俄边行商”,据《山西献征》卷8《程先生化鹏事略》载:“先生讳化鹏,忻州人。……赴都上疏理藩院,华商入俄境进行贸易略陈华茶出口之利。”经清政府批准后,晋商得以深入俄境。据路履仁《外蒙古见闻纪略》载:恰克图“都是晋帮商号……各商号在莫斯科、多木斯克、耶尔古特斯克、赤塔……者设有分庄。”陈箓《蒙事随笔》载“外蒙商务基础成于西帮,……如公和全、庆和达两家,总号在张家口,分行则在北京、上海、恰克图及俄国之莫斯科、乌丁斯克、赤塔、伊尔库茨克等处。”这样,从同治(1862—1874)始,在俄境赤塔、伊尔库茨克、莫斯科、圣彼得堡等地就出现了贩售茶叶等中国商品的晋商。

恰克图贸易,道光时已经十分鼎盛,这一时期贸易额,从俄国方面来说已占其对外贸易总额的40%—60%,中国方面对俄贸易占全国输出总额的16%和19%,仅次于对英贸易。晋商入俄境后同治十年(1871年)输出茶20万担,较俄商11万担高出将近一倍,可见晋商不平凡之经营能力。

阿·马·波兹德涅耶夫《蒙古及蒙古人》

但是,由于中俄通商之不平等条约,同治五年(1866年),沙俄强迫清政府取消天津海关子口半税,俄商又在内地建茶栈和茶厂,而晋商需处处纳税,如从汉口到张家口要经63个厘金卡,同时不能像俄人一样享有海路运输之便。光绪后期,恰克图市场萧条,晋商为维持生意,赊销给俄国的中小商人,不料俄商欠款不还。同时在俄晋商又遭俄国征重税,晋商接连遭此损失,终于在1917年停止了对俄贸易。

晋商开辟的具有近200年历史的万里茶路,具有极其重要的价值和意义。

一是连接欧亚大陆,促进不同地区人文交流。万里茶路是丝绸之路衰落后,連接东西方欧亚大陆的桥梁。地理环境不同,人们的生活习俗、信仰也不同。而中国茶的万里行,对欧亚大陆许多地区的人文习惯带来了变化。如明清时期,蒙古、西伯利亚一带居民多为游牧民族,以肉食为主,因为是高寒地区,蔬菜极缺乏,但是清香的茶水,不仅解渴,而且能化腻,蒙古、西伯利亚居民饮茶成为男女老少最喜之物,饮茶之风日炽,以至“宁可三日无食,不可一日无茶。”十八世纪俄人瓦西里·帕尔申《外贝加尔边区纪行》称:“涅尔琴斯克边区的所有居民……茶是必不可少的主要饮料……不喝茶就不去上工。”在英国,下午茶成为社会习俗。东西方信奉的宗教也有所不同,而恰克图的中国一方建有关公庙、吕祖庙、龙王庙,俄国一方建有东正教堂,尽管信仰不同,但互相尊重。中方节日,俄商到中方商号品尝中国饺子,俄方节日,晋商到俄地品尝俄国饭菜,加深了东西方人的互相了解。

二是促进了中俄蒙经济的发展。万里茶路促进了中国内地茶业种植业的发展,不仅种植面积扩大,而且培育出了许多名茶,如乌龙茶、千两茶、砖茶等 。以湖北羊楼洞来说,光绪时,凡采茶季节,崇阳、通城等地劳力多涌至羊楼洞,多达4万人,人称小汉口,成为闻名的茶集散地。蒙古原本是游牧业,但万里茶路的开辟改变着当地的单一经济。如俄人阿·马·波兹德涅耶夫《蒙古及蒙古人》称:“蒙古的店铺里货品繁多,应有尽有,如茶叶、绸缎、布匹、皮货、铁器,还有木器和其他货物,……永德魁商(转下页)(接上页)号在呼和浩特仅经营靴业,并附有皮靴作坊,经常有四十至六十名靴匠在里边工作。”俄商贩茶,获利颇丰,在恰克图以一磅二卢布的茶价,转运至圣彼得堡,以三卢布的价钱卖掉,获利五成,贩至西欧,获利更丰。俄商亚历山大·克谢诺丰托维奇曾在恰克图从事贸易,积累资本后,在俄国创办了大型黄金开发公司。

三是推动了城镇的萌生、发育和成长。如江西的河口,河南社旗,山西杀虎口,河北张家口,内外蒙的归化、包头、库伦、乌里雅苏台、科布多等,这些地方原本规模较小,或比较荒凉,但随着万里茶路的开辟,都有了很大发展,有的甚至成为繁华的商贸中心城市。

四是文化的交融与发展。戏曲是民间最受欢迎的一种文化,山西的梆子戏是内蒙的主要戏种,二人台为山陕蒙民间最流行的小戏。在人口结构方面,由于人口的迁徙,特别是清代“走西口”的影响,在内蒙古,蒙族仅占全区人口的17.61%(2012年人口普查)。在俄国,随着万里茶路的开辟,十八、十九世纪涌现出了一大批汉学家,翻译了大量中国著作,如《红楼梦》《元朝秘史》《长春真人西游记》等,促进了东西方文化的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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