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成就综述

[摘要]改革开放以采,中国史学界的理论研究活跃,形成了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主要表现在以下六个方面:对唯物吏观内涵和外延的新阐发,历史理论的探讨深化了对中国历史特点的认识。以历史认识论研究为重点构建吏学理论体系,史学方法的更新和多样使历史研究更具魅力,对历史学功能的新探索,构建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史学的理论体系和学科体系。

[关键词]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史学 唯物吏观 历史理论 史学理论

[中图分类号]K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326(2008)12-0115-09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有了长足发展,其中一个重要标志就是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的形成。史学工作者在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指导下,立足于中国历史实际和史学实际。着眼于当代中国的发展,实事求是,与时俱进,创造性地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逐步形成了有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马克思主义史学,并取得了多方面的成就。综观史学界改革开放以来的史学理论研究成果,主要有以下六方面的理论成就值得关注。

一、对唯物史观内涵和外延的新阐发

史学界在不同历史时期对唯物史观的理解并不相同,反映了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所处的不同发展阶段和学术创新历程。关于唯物史观的研究,大致经历了20世纪80年代对唯物史观的重新解读、90年代的学术创新以及21世纪以来的学术反思和展望等三个阶段。在这一过程中,学术界对唯物史观的认识更加全面系统和深入,把唯物史观视为一个不断发展的历史观和方法论,克服了教条主义、公式化的理解,恢复了唯物史观的生机和活力。由从过去主要关注阶级以及不同阶级之间的斗争在历史发展进程中的作用,从关注阶级斗争史发展到更加关注社会生产力、关注经济社会全面进步和人的全面发展。充分肯定了社会生产力、社会生产者以及科学技术在人类社会发展进程中的重要推动作用。

第一阶段,20世纪80年代对唯物史观的重新解读。从葛懋春主编的《历史科学概论》开始。史学界出现了编写历史学概论的热潮,其实质乃是主张在唯物史观指导下,对历史研究工作自身理论进行探索,主要表现形式则是对唯物史观的重新认识和解读。葛懋春主编的《历史科学概论》和白寿彝主编的《史学概论》比较典型地反映出20世纪80年代史学界对历史理论的探索情况,可视为这一阶段代表性的著作。前者着重历史科学理论的探讨,强调社会矛盾运动、阶级分析法、历史主义、民族关系等历史科学的理论问题,强调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普遍指导作用;后者则从中国史学史的角度。立足中国历史和中国史学发展的实际,梳理总结出中国史学的基本范畴。在同样强调唯物史观指导作用的同时,更强调了史观、史料、文献学、目录学、史书编纂、历史文学等颇有中国色彩的基本史学理论范畴,其实质同样是探索历史学的理论体系。从过去过分关注阶级和阶级斗争,转向重视考察社会的经济发展、生产方式和交往方式的改变。但是,对阶级斗争、阶级分析方法并未见根本改变,在克服教条主义的同时。仍不免存留着“左”倾思潮的痕迹。冰河已经解冻,史学潮流继续向前涌动,史学界对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和恩格斯《在马克思墓前讲话》等文献作出了新的诠释和解读,主要提法有:1、马克思恩格斯的历史唯物论坚持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坚持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和整个社会关系的历史一元论。2、人类历史始终是在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的推动下前进的;这种矛盾运动在原始公社解体以后,则表现为阶级划分和阶级斗争;3、尽管人类历史的内容和现象纷繁复杂,但它却是按照其固有的规律曲折地向前发展的;4、马克思恩格斯创立的历史理论,不仅指明了研究历史的唯一正确途径,而且提供了研究历史的唯一科学方法。1984年9月,全国唯物史观形成问题学术讨论会在安徽黄山市举行,该会真实地反映出当时理论探讨的热烈情景。吕振羽、谢本书、蒋大椿、叶汝贤、郑观卫、苏凤捷等人的观点值得关注。

在第二阶段的认识过程中,历史创造者问题、历史发展动力问题、五种生产方式和社会形态问题、人民群众、地理环境在历史发展进程中的作用问题等,这些学术问题的热烈争鸣,反映出学术界对唯物史观丰富内涵的深入挖掘,新见频出。蒋大椿在《唯物史观与史学》一书中对唯物史观及其与史学的关系问题进行了较为系统的阐述,他将唯物史观的核心归纳为:1、人类社会的历史是不以研究者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发展过程;2、人类社会及其构成部分均以总体的体系的方式存在;3、在不以研究者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历史过程中,一切社会历史因素都是相互作用的;4、人类社会是运动的、发展的,显现为历史过程。构成历史过程的各种社会现象,也是运动的、发展的;5、社会历史事物的发展变化,有进化的和革命的两种形式;6、社会历史事物发展的根源,在于它的各种错综复杂的矛盾;7、在客观的历史进程中。环境创造了人,人又创造了环境;8、社会历史研究不是一个消极的反映过程,而是主客体相互作用的辩证过程。此外,宁可、林甘泉、漆侠等学者均对唯物史观及其具体内容进行了再认识。强调社会生产力对历史发展的推动作用已成学术界的共识,阶级和阶级斗争的理论不再是高高在上而是被放在一个较为恰当的位置,对唯物史观的理解也不再是简单的一两句话,而是作为一个体系,一个不断发展的过程,系统地、全面地、联系地考察历史的运动变化过程,成为此期理论创新的亮点。

第三阶段唯物史观研究的主要特色是反思和展望。步入新世纪以来,史学家对唯物史观的认识更加理性化。已不再局限于经典文献的个别章句及其诠释,也不再引经据典地打经典仗,而是把唯物史观作为一个开放的、不断发展的理论体系,并以唯物史观为指导,从历史实际出发,实事求是地研究和解决问题。更体现出了一种发展和创新的精神,体现出一种构建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体系的自觉意识。如李文海考察了唯物史观给史学带来的巨大转变:1、把历史从过去主要描述政治兴衰、王朝更替的所谓“相斫书”,转变成把社会作为一个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矛盾统一的有机整体进行研究的历史过程;2、把历史发展从过去看作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循环往复过程,转变成看作是一个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由低级向高级发展的有客观规律可循的历史过程;3、把历史从过去的“帝王将相的家谱”,转变成以人民群众的生产斗争和阶级斗争为主体,同时也充分重视杰出人物的作用和各种社会合力共同进行的创造性活动;4、对于思想、文化等精神活动和精神成果,改变了过去从观念到观念、就精神论精神的研究方法,把社会意识看作是社会存在的反映,把思想、观念、意识的产生、发展和变化,同社会的物质生活条件紧紧地联系起来。瞿林东认为人们坚持唯物史观是因为它的真理性优势,并从四个方面论述了唯物史观怎样推动了20世纪中国史学的发展:(一)唯物史观要求研究整体历史;(二)唯物史观告诉人们历史是个有序的自然发展过程,而对历史规律的探讨才成为可能;(三)唯物史观要求人们用辩证的观点、方法看待人类社会历史的发展;(四)唯物史观最鲜明地提出了

人民群众对于推动历史发展的巨大作用。

于沛在《21世纪唯物史观面临的挑战和机遇》中指出:“加强唯物史观的研究,坚持唯物史观的理论指导,对发展和繁荣当代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史学,有着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不同的历史观决定了不同的历史认识路线,直接关系到历史学科学认识功能和社会功能实现的程度。重视历史资源的开发,认真研究和学习中国历史和世界历史是时代的呼唤。这是和加强民族的凝聚力、提高全民族的素质。在复杂的国际竞争中保持民族的自信心和文化的独立性密切联系在一起的。但其前提是这种学习和研究都在唯物史观的指导下进行。否则,一切就都会走向反面。”朱佳木在《坚持和发展唯物史观与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和《加强对唯物史观的理论研究是史学理论工作者的历史使命》中则指出了唯物史观研究的趋势和方向。蒋大椿在《历史研究》2001年第4期上发表《当代中国史学思潮与马克思主义历史观的发展》一文,提出超越唯物史观、重新理解马克思主义历史观的问题,认为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存在严重理论缺陷,必须被超越,这一观点引起了史学界的注意。2001年11月,“唯物史观与21世纪中国史学研讨会”在北京举行。2002年4月,“唯物史观与社会科学研究研讨会”引起了学术界的关注。2007年10月,“唯物史观与历史评价”学术对话会在复旦大学召开。改革开放以来,史学界对唯物史观进行了新的诠释和开掘。既充分肯定了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科学性和在历史研究中的指导地位,又与时俱进地发展了唯物史观的重要内容和多重含义。把握唯物史观的精髓,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历史研究实际相结合,并进行创造性地发挥,使新时期马克思主义史学具有了鲜明的中国特色和时代特点,这本身就是唯物史观的态度。

二、历史理论的探讨深化了对中国历史特点的认识

随着史学界对唯物史观认识的深入,人们对历史发展过程中的理论问题即历史理论的认识也逐步深化。把唯物史观与历史理论区别开来是历史研究的一大进步。正如有的学者所指出的:“在建国后到‘文革’结束这段时间内,史学界(含史学理论界)存在着一个认识的严重误区:历史唯物主义关于历史过程的理论等于史学理论,即历史唯物主义就是史学理论,核心就是阶级的观点斗争的观点,把唯物主义的普遍原理等同于具体的史学理论和方法。使其在地位上低格化、理解上简单化、运用上教条化。”这种认识上的自觉直接促进了理论研究的发展。区分“历史理论”和“史学理论”及其相关研究的不断深入,是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体系开始形成的标志之一。

《历史研究》编辑部编的《建国以来史学理论问题讨论举要》,对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的理论问题作了较为系统的梳理和总结。改革开放以来。在历史理论方面探讨的主要问题有:农民起义和农民战争问题;封建土地所有制问题;古史分期问题;资本主义萌芽问题;历史发展的统一性和多样性;历史发展的必然性、偶然性和选择性;地理环境在历史发展中的作用;阶级观点与历史主义;历史的创造者和历史发展的动力问题;历史科学的社会功能;历史人物评价标准;如何认识爱国主义与民族英雄问题;关于中国封建社会长期延续问题;中国文化的结构问题;中国近代史的学科体系和历史分期问题等。这些问题大部分承续了1949-1966年间史学界的老问题,但都在新时期新形势下进行了新的阐发,推动了对中国历史进程中重大问题的深入研究,深化了对中国社会历史发展特点的认识,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提供了历史依据。

自1983年葛懋春主编《历史科学概论》和白寿彝主编《史学概论》先后出版以来,至1999年陈启能等所著《马克思主义史学新探》出版,其间出版的同类著作或教材近20种。这些著作几乎涉及到史学领域的所有理论问题,史学理论大有形成一门学科的趋势。史学界在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还出现了一股“史学概论”热潮。质言之,此期有关史学理论的探讨大都集中在对客观历史发展中所涉及到的理论问题,即历史理论问题,而对历史认识、历史研究过程中涌现的以历史认识主体与客体的关系为主要研究对象的史学理论,则是下一阶段的主要课题。教材建设和学科建设的不断完善又进一步促进了历史理论的发展。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新问题不断涌现,“史学概论”概论什么,成为学界争论最多的问题。这说明历史学理论体系需要不断完善和系统构建,而史学理论与关于客观历史过程的理论问题是长期交错的问题,实际上成为历史学进一步发展的桎梏。区分史学理论与历史理论,系统构建历史学科自身理论体系的任务已经迫在眉睫。

新时期以来,历史理论研究成果主要表现在:提出许多新论点、新命题,拓宽了研究领域,对中国历史发展特点和规律的认识、把握更加深化。在古代史方面,白钢主编的多卷本《中国政治制度通史》、龚书铎任总主编的《中国社会通史》(8卷本)、中国社科院历史所编写的多卷本《中国社会生活史》、冯尔康主编的《中国社会结构的演变》、何兹全的《中国古代社会》、晁福林的《先秦社会形态研究》等,涉及政治制度、社会制度、社会结构、社会形态等诸多新领域,视野开阔、结构新颖、方法创新构成这些著作的共同特点。在近代史方面,如罗尔纲、黎澍、陈旭麓、金冲及、胡绳武等人对太平天国史、维新派在近代中国的重大进步意义、辛亥革命运动的伟大历史功绩和革命党人中不同政治倾向人物的分析,胡绳对于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时期的“中间力量”及其思想文化上代表人物作用的分析,刘大年关于近代史基本线索的分析等,都是大手笔之作,给人厚重的历史感,启入以深沉的历史智慧。革命与改良、洋务运动与近代化等问题的讨论,都因改革开放的社会现实和中国现代化道路的现实困惑而备受关注。在中国通史研究领域,白寿彝主编的多卷本《中国通史》,被誉为20世纪中国通史编纂的压轴之作,其《导论卷》所探讨的历史理论问题从某种意义上代表了20世纪90年代史学界对相关理论问题的研究水平。作为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建设工程重点教材,《中国近现代史纲要》㈣则被称为21世纪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的新探索。

三、以历史认识论研究为重点构建史学理论体系

新时期以来,加强史学理论研究,推动史学理论的整体建设,成为历史研究的重要特色。1986年,全国史学理论讨论会在天津召开,对史学理论的体系形成了几种有代表性的意见:1、把史学理论分为三个层次:历史哲学、史学专业基础理论和历史学的技术学科或辅助学科所涉及到的各种理论。2、把历史认识分为三个层次:史学本体论、史学认识论和史学方法论。3、认为广义的史学可包括历史哲学、具体历史过程的理论概括、历史辩证发展问题、史学流派研究、史学认识论、史学评论理论和史学编纂的理论等七个问题。4、认为史学理论应包括客体论、主体论、主客体关系论、方法论四部分。这些观点和分歧促使史学界对“史学理论”问题作更加广泛和深入的探讨。这一时期的热点问题主要有:历史、历史科学和历史学的概念的认识、历史学科的属性、结构、研究对象、历史认识、历史学与其他学科的关系、史学的功用、史家修养等等。这些都为史学理论的学科体系建设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在史学理论研究领域中,历史认识论的研究是取得较大突破的领域之一。20世纪80年代中期,关于历史认识论问题成为研讨热点。这些讨论主要集中在历史认识主体、客体、中介及其相互关系,历史认识的一般形式与过程,历史认识的认知结构,历史思维的特点,历史认识的方法与检验等问题。张帆、刘泽华、张国刚、姚志安等人较早对历史认识论进行研究。史学界对这场关于历史认识论的研究和讨论给予了较高的评价。有的学者把这一时期的历史认识论研究看作是“最能说明历史学自身的理论建设”,在“二十世纪中国史学理论史上具有特殊的地位和价值”。

此期,陈启能等著的《马克思主义史学新探》对马克思主义史学的阐发具有典型性,该书作为中国社科院重点项目的最终成果,包括历史规律问题、历史的必然性、偶然性和选择性、社会形态理论、历史认识的主体与客观、从直觉到科学、辩证的历史思维、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的回顾与展望、英国马克思主义史学和苏联马克思主义史学,该书都进行了新的探索和思考。关于历史认识问题。张耕华将历史认识论分成事实性认识和价值性认识两部分。张剑平指出:“新时期在历史认识论研究方面所取得的成就,可以概括为以下几个方面:一是不少史学家对历史认识的主体与客体、历史认识的特点和过程以及历史真理的检验等认识论问题的理论探讨;二是对现当代西方历史哲学与史学流派作了较为深入的评述,如对兰克学派年鉴学派,西方人文和科学主义思潮,以及柯林武德、克罗齐的历史哲学等的研究;三是对如何建立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的历史认识论的思考。有的学者在对西方历史认识论分析的基础上,明确提出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重建科学的历史认识论的任务;也有学者根据西方历史思维发展的历史进程,较为深入地论述了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的历史思维的特征,提出较为深人地阐发了科学的辩证性思维、创造性思维和系统性思维的基本内涵。”

改革开放以来,史学理论的研究强调了历史研究的理论色彩,强调了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指导。澄清了一些错误的史学观念,活跃了史学家的历史思维,规范了历史研究的过程,推动了历史学的发展。但是,众多史学家亦坦然吐露心声,写出一部具有中国特色的马克思主义历史哲学著作。是一个亟待解决的课题。

四、史学方法的更新和多样使历史研究更具魅力

史学方法的研究历来受到史学工作者的重视。新时期以来,史学方法论的研究也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运用各种哲学社会科学的方法,甚至自然科学的方法进行跨学科的综合研究日渐兴起。值得一提的是,运用控制论、信息论、系统论等“三论”的方法研究中国历史问题,特别是金观涛、刘青峰的代表作《在历史表象的背后》曾经掀起了史学方法热的滚滚浪潮,也使历史研究更具魅力,吸引了众多自然科学工作者和社会学家的加盟。史学方法的多样化和系统化一方面得益于史学内部的积累,这包括对中国传统史学方法的总结和对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方法的阐扬;另一方面也受惠于中外史学交流的深入发展。

关于中国传统史学方法的总结,一个重要表现就是对中国古代史学批评方法的总结和发掘方面。这个领域的研究成果有上百篇之多,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瞿林东的《中国古代史学批评纵横》。由于是连载文章的结集,故其文短小精悍、文笔隽永,不少中青年学者由此产生了对中国传统史学的浓厚兴趣。正如作者所指出的:“中国古代史学理论的发展,虽非全然但却往往是在史学批评中实现的,并取得了自己的表现形式。极而言之,是否可以认为,没有评论或批评,也就没有中国古代史学理论。换言之,不能脱离史学批评问题而探讨中国古代史学理论。”只有这样才能为“丰富和发展当代史学理论提供借鉴”,史学批评被作为一个重要的史学范畴提了出来。

对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方法的总结和继承,充分体现出新时期以来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的理论特色,主要有关于唯物史观的方法论、阶级分析方法和历史主义方法等问题的研究。对于历史主义的总结,王学典的《历史主义思潮的历史命运》一书值得关注。乔治忠指出:“在历史研究与史学批评中,历史主义应当与唯物辩证法相结合,令思维方式具备深刻、准确的逻辑性,唯物辩证法还具有从客观实际出发,主张事物发展的前进性、阶段性,事物发展的对立统一法则等等思想原则,从而使历史主义具备完整的历史观、方法论和鲜明的立场。”

随着全球化趋势的不断发展,“比较”作为一种古老的方法被史学家赋予了更为丰富的内涵。史学界关于比较史学的研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其中著作约有20部。庞卓恒的《比较史学》、范达人的《当代比较史学》、范达人、易孟醇的《比较史学》、刘家和的《史学、经学与思想》等著作都对这一问题作了深入的探讨。杜维运在对人类未来发展的美好憧憬中这样看待比较的研究方法:“世界的和平,人类的幸福,只有在历史全球化以后,整个世界人类进入历史之中,才有出现的可能。所以比较历史与比较史学在走向全球化的路上,扮演最重要的角色。”更有学者相信比较方法将引导中西史学走向更高的层次。这种比较研究的发展,无疑将成为一种趋势和潮流,推动世界各国史学走向新的境界。有的学者还把比较方法看作是学科发展的研究方法之一。史学对系统方法、数学方法、心理学方法、社会学方法、文化学方法、民俗学方法、人类学方法等的运用也是值得注意的。程洪、霍俊江、赵吉惠、赵轶峰提出了重视史学方法论体系的观点。

五、对历史学功能的新探索

人们对史学价值的认识,在中国史学史上是一个古老的课题。新时期以来。史学价值问题成为一个热点问题。以关注现实著称的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在新时期对史学价值的认识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文革”结束至20世纪80年代中期。“文革”时期,由于“影射史学”等极“左”思潮的影响,使人们对史学价值的认识日趋狭隘。“史学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成为当时最为流行的观点,这也成为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中期中国史学界在“拨乱反正”思潮和“史学危机”思潮中重点反思的问题之一。80年代初期史学界重新兴起的“古”、“今”关系、历史与现实关系问题的讨论把史学价值问题的研究引向深入。刘大年、黎澍、苏双碧、孙思白、田昌五等学者对这个问题用力颇多。

20世纪80年代后期至90年代后期,随着自由化思潮和历史虚无主义思潮的泛滥。学术界对历史学价值的认识出现了较大的分歧。“史学无用论”的声音不绝于耳,这也促使学者对历史学这一古老学科的价值作更深入的思考。白寿彝就历史教育功能阐发尤多。进入21世纪以来,史学价值论再次成为学术界讨论的热点之一。有的学者对20世纪90年代出现的一些史学价值观点加以总结,王斯德指出:“历史是一部社会教科书,它具有多方面的社会教化和思想滋养功能,是人类认识世界、认识自我、改造世界、超越自我的强大武器,其核心是启迪心智、智慧人生,使人变得清醒、理智和成熟。以史为鉴,可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知社会兴替之道……学习历史可以使我们掌握唯物史观和历史辩证法,增强历史洞察力,以历史的纵深感和深远的历史眼光去看待过去、现在和未来,领悟历史的真谛,

认清历史发展的客观进程和发展大趋势,确立科学的理想和信念。”吴怀祺则指出了在全球化浪潮迅猛发展的过程中,“以正确的历史知识、历史思维方式总结历史,认识借鉴国内外的经验,以安邦兴邦,是摆在我们面前的重大课题”。“史学更广泛更深刻的价值体现于民众之中。因为历史与文化是民族精神与民众素质的主要组成部分,历史与文化能否高扬,直接关系民众自身素质的提高、民族自身凝聚力的增强。”史学价值是历史学赖以生存的基础。人们对它的认识还将随着中国历史学的发展而继续发展下去。作为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在新时期的重要理论成就之一,史学价值论的探讨仍将继续得到史学界的关注。

六、构建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史学的理论体系和学科体系

新时期以来,人们对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自身理论体系和学科体系的研究取得了新进展,这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体系和学科体系的构建,强调了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指导,坚持唯物史观的基本原则。对于在史学研究中如何坚持以唯物史观为指导。戴逸指出:“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不是把革命导师说的话都当作可以信手滥用的套语和标签,不是任意去裁减历史事实使之适合于某种理论图式,而是掌握马克思主义的精神实质,尊重历史事实,占有大量材料,进行新的理论探讨,丰富和发展马克思主义。不符合于客观实际的革命导师的某些具体论断是可以修改、可以补充的,但唯物论、辩证法的基本原则是常青的。它永远是指导我们进行革命、从事建设、观察问题、研究学问的强大武器。”

其二,把中国历史放在世界历史发展变化的大背景中考察,使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具有全球视野。在这方面,有学者集数十年的心血,致力于把中国历史放在“世界这个广阔的时空和多重背景下观察与思考,还把它们置于同外部世界的比较与联系中进行探索。”《古代中国与世界》是刘家和这方面的代表作。2005年,“《经济一社会史评论》首发座谈会”在北京召开。侯建新、马克垚、刘新成、齐世荣、于沛、李文海、龚书铎等学者畅谈了中外历史研究的结合问题。在他们看来,“对包括中国在内的任何一个社会。任何一个国家的历史的考察,如果在世界历史的大的坐标系内进行的话,就有可能把问题看得更加清楚。同时,从包括中国在内的多个国家的历史的角度,去寻找对某个重大的现实问题的答案,将会更加有助于接近真理。”

其三,突出了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丰富了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的时代精神和民族特色。对于如何建设有中国特色的马克思主义史学体系,白寿彝进行过长期思考,他说:“我们讲马克思主义是普遍真理,那是讲它的原理、原则方面。但具体起来,它用在不同的民族、不同的国家,就应该有不同的特点。普遍真理体现在不同民族的、不同国家的特点里面,二者并不矛盾。”瞿林东谈到如何建设2l世纪具有中国作风、中国气派的历史学时指出:“我们不仅要认识到马克思主义史学是科学历史观指导下的史学,还要认识到中国古代史学的优秀遗产可以用来丰富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我们也要认识到。马克思主义史学不是封闭的,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应该有一种信念,吸收外国史学的积极成果。使自己变得更加丰富、厚重。”

其四,强调了历史学的学科特性和发展规律,完善了历史学的学科体系。从学科建设的进程看,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的史学史研究,实为“文革”破坏以后的恢复和充实阶段,90年代以后,现代史学史研究形成全面铺开之势。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的学科建设,涉及到中国史学史的学科建设、对重大问题的探讨和开创性的研究等三个方面。具体在如下领域有所进展:关于中国史学史研究对象和研究范围、科学地认识历史发展过程、全面深入研究史学的社会作用、从时代特点把握史学面貌、关于中国古代史学的求真与致用的关系问题、传统史学向近代史学的转变问题、关于中国近代史学的形成与发展、关于传统史学在当代史学建设中的地位和价值问题、关于易学与中国史学之关系的研究、史学史对历史教育的意义、关于史学批评的研究、关于中国史学的理论遗产研究、关于中国史学思想史的研究、从文化视角研究中国史学等。蒋大椿则把1984年以来连续召开的十届全国史学理论讨论会及其取得的成果作为史学理论学科取得整体建设进展的重要标志。

其五,强调了史家的主体意识和史学的独立品格。论及史家的主体意识,瞿林东指出:“从20世纪以前的中国史学来看,史学家们的世界眼光,虽有从不自觉到自觉的发展过程。但总的说来都是在‘以我为主’的历史视野下发生和发展的。而20世纪的中国史学,尽管面向世界的规模扩大了。但‘以我为主’的视野却发生了变化,太多以他人为主,即以我们自己的史学去适应他人史学的模式。”正是认识到了问题所在,改革开放以来不断有学者提出研究中注重史家的主体意识和史学独立品格。陈启能指出:“史学必须保持自己的独立品格而不受到损害。所谓独立品格,就是求真,就是对于历史真实的执著的追求。一旦失去这种品格,史学就不成其为科学,没有真理和尊严可言。”历史学的根本成就是“对自己学科特性的回归,并努力探索和按照自身的规律和特性进行学科的建设和发展”。章开沅则主张史学应该走自己的路。侯云灏在《马克思主义史学的发展与新时期史学思潮》一文中提出史学要走向自我。田昌五提出要建立马克思主义新史学体系。于沛则提出了构建马克思主义理论形态的设想。

与此同时,史学界有相当多的学者在史学的学科理论建设方面作出了贡献,还有的学者倡导在唯物史观的指导下结合历史研究的实际构建新的学科体系。例如,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罗荣渠的《现代化新论》、《现代化新论续篇》、《建立马克思主义的现代化理论的初步探索》等在很大程度上建立了现代化的研究范式。李根蟠的《唯物史观与中国经济史学的形成》、何兹全的《我所认识到的唯物史观与中国社会史研究的联系》、罗凤礼的《心理史学与马克思主义史学》等论著值得注意,它们在坚持唯物史观的基础上,结合历史研究的实际,对历史学的宏观理论体系进行了新的探索。此外,还有众多学者就马克思主义的史家修养、马克思主义的史学批评和马克思主义史学思潮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上述情况表明,史学界对历史学的学科体系和理论体系建设既有宏观的架构,又有具体的实践,预示着21世纪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发展的美好前景,预示着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体系的日益丰富和完善。

对新时期以来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的理论成就加以总结,是当前史学发展的需要,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需要,是丰富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的需要,是历史赋予史学界的重要任务之一。构建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体系是当代史学家责无旁贷的神圣职责。

责任编辑:郭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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